[原創(chuàng)文字]一張?zhí)鞓蛏腺I來的CD
一張?zhí)鞓蛏腺I來的CD
我有一張在天橋上買來的CD。詞、曲、編曲、演奏、唱者都是肖巢。連那個站在天橋一角,擺個小攤子賣CD的,也是肖巢。
我是早就見到他的。在天河城附近的一個地下過道里,牛皮紙的封套上印刷著他的素描頭像,簡單干凈。有個牌子寫著十塊一張,一看就知這是個熱愛音樂的人,在等待有人來聽他的歌。
當時我走了。因為有個已經記不得的匆匆約會要赴。卻未想到隔日之后,就在南周上看到專欄文字,說起了這個為音樂而流浪異鄉(xiāng)的人。
“一個城市有多少街道,就會有多少街頭歌手。他們那么長久地占據(jù)街道,以至于我們已搞不清楚到底是我們或者他們才是街道的主人。”
“‘只有當我坐在地下通道時,我心里才會塌實?!闭堄涀∫晃唤诸^歌手的這句誠意。他們除非是萬不得已才被擠到了這個城市的角落。很多次里,他們是在碾碎了我們內心一種莫須有的恐懼后,走在了我們的前面?!?/p>
——《邱大立:馬路天使的走音天涯》
這與其說是同情。不如是悲憫。只有對無常命運有著深深恐懼的人。才會對地道里的流浪歌手致以如此深沉的敬意。
細細地看這張CD的歌詞。我特別喜歡的一首是《異鄉(xiāng)》。
“我不是習慣夜歸的人
因為我總找不到回家的路
滿世界燃燒的霓虹燈
讓我黑的白的分不清
我在城市的邊上行走
因為從來沒有看到盡頭
這不是我的故鄉(xiāng)
這是所有出門人的異鄉(xiāng)
這不是我的異鄉(xiāng)
這是我的故鄉(xiāng)也是你的故鄉(xiāng)
不管你要回到哪里去
不管你來自何方
你都必須經過這里
路過我的身旁
不管我們是否相遇
不管我們會不會相聚
你都要記在心里
你曾經路過我身旁”
肖巢的音樂做得很好。編曲和音樂在我聽來很吸引。他是有音樂才華的。
邱大立的文章說肖巢是彝族人。他的發(fā)音有種很奇怪的感覺。象是在哼在吟,由鼻腔發(fā)出的歌聲,多少帶點粘膩。坦白點說,以他的嗓音條件,用來唱歌是上天最殘忍的安排。但是,一個可以對聽眾提出先聽現(xiàn)場然后再購買的歌手,他絕對是熱愛音樂熱愛歌唱甚于生命的一個人。就如肖巢在CD封底寫明的,這是“給予所有堅持自我價值,在任何環(huán)境下都抱死信念的朋友”——叫人怎么忍心對一個在我們時代如此罕有的理想主義者,說不?
肖巢站立的塵土飛揚的天橋,叫我想起另一個同樣失落的理想主義者,一個已經衣食無憂、比肖巢稍為幸運的人,他寫出了一首好歌,自己找了歌手唱、灌錄,然后想通過一些間接的關系,可以找到渠道讓更多的人聽到這首他寄托了一些渺茫希望的歌。
我眼見他奔波而來廣州,衣冠整潔,風度優(yōu)雅,背著公事包,宛如平日上班出入的淡然,仿佛那包里裝的是文件、合同或者什么重要資料。但只有我知道,那里面裝的其實只是一袋紙,一袋印滿他歌詞的紙,還有幾張新灌錄好的CD,如果有小偷搶了這個公文包,一定會大呼倒霉。
這個始終找不著門路發(fā)表他的歌的人,就是我已經五十五歲的父親。他做的是比肖巢更加邊緣的廣東粵劇。這個現(xiàn)在代表著古董又難懂的地方劇種,和所有其他的邊緣音樂一樣,在掙扎求生,又在漸次消沉。我知道不是所有的理想主義者都會承受失落,但當我看到一個很喜歡音樂的人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而不能舒展的時候,卻總會有著一種物傷其類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