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場上

我們滿心倦憊

直到教官一聲“解散”落下

我們終于結束訓練

潛藏著的思念無聲暈染開

身在蘭大

我們不妨就地取材

用一張張明信片

記錄生活

遙寄牽掛

在吉印通堂

我和你有一場單方面的見面

小英：

見字如晤。

我昨天才拿到你的信。盯著信右下角那個四天以前的日期，我才真真切切地明白，我們開學前約出去玩時說的那句話不是玩笑——下次見面得過年了吧。

第一次獨自出遠門，我在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里手足無措，扎扎實實地忙活了兩天才將將把自己安頓好。好不容易可以不慌不忙地出門吃飯，我一時得意甩開了導航，結果轉身就在偌大的蘭大迷路了。

你也知道我腦子里沒有“方向感”這個概念，因而對自己走錯路這件事總是后知后覺。我出了寢室樓，一路憑直覺選方向，直到我走到一個從未見過的廣場，我才后知后覺地掏出手機準備導航。我對著導航上的方向箭頭找著路，轉頭看見了身后那棟方方正正的白色大樓，中間的橫梁上架著大樓的名字——吉印通堂。

我知道蘭大的圖書館叫吉印通堂，索性進去逛了逛。我想和你說，找不到路也不總是壞事。

吉印通堂和我們之前常去的圖書館很像，進門前都有長長的階梯，跨過大門后還要過一道安檢門。這兩道門像是一道屏障，把外面的聲音隔開，讓人仿佛進入了一個無聲世界。

雖然說吉印通堂比我們常去的那個圖書館大很多，但我在一排排書架間走著的時候，總有種穿越時空的錯覺。當我下意識一轉頭，看到身邊空無一人，我才想起，你和我正隔著2*小時的火車車程。

吉印通堂的書按照內容放在不同的借閱室，我找到了一間文學閱覽室，翻到一本你曾和我講過的書，按從前的習慣挑了個墻角的座位坐下。旁邊是紙頁翻動的沙沙聲和時不時的敲擊鍵盤的聲音，我好像回到了我們泡在圖書館里的某個下午。

秋晴望，我和你在吉印通堂有一場單方面的見面。

小萃

軍訓的時候

我好像觸摸到了您的童年

親愛的爸爸：

展信佳。

媽媽昨天在*上問我有沒有想她，我說想，她馬上打了個視頻過來。掛掉視頻后我等了等，意料之中地，您的*條沒有任何動靜。

不過沒關系，媽媽在視頻里和我說了，您最近總在刷軍訓的視頻，還把蘭州這邊的天氣搬到手機屏幕上了，所以我也沒有多沮喪。我本來想直接給您發(fā)消息，也和您說一聲“我想您了”，但是刻在基因里的、和您一脈相承的“別扭勁”讓我遲遲沒法下定決心點下“發(fā)送”。我反復糾結，最終選擇給您寫一封信。

在家的時候您總說現(xiàn)在的小孩日子過得太安逸，然后開始“想當年”：想當年您早晨一起來就得提著桶到井邊挑水；想當年您上個學還得走兩個多小時的山路；想當年您回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燒火煮飯……然后您總是用一句話作總結： “我們小時候那日子是真的苦，但是再苦再累我都挺過來了”，再把您的過往和我的現(xiàn)狀作比較。也正因如此，我對您童年時期那些事兒的了解程度恐怕不亞于奶奶。

現(xiàn)在，我雖然不用挑水燃火，也不用長途跋涉兩個小時去上學，但是在為期半個多月的軍訓里，我在太陽底下站軍姿、踢正步，在把人凍得哆嗦的風里拉歌，在兩腿站得麻木的時候還是繼續(xù)催小步、抬高腿原地踏步…… 我在軍訓中遇到的所有困難——不論是惡劣的天氣還是不配合的身體——我都克服下來了。

要是我當著您的面拿這些得瑟，您肯定會嘴巴一撇腦袋一扭，一臉不屑地“嘲諷”我小題大做。但是很遺憾，我現(xiàn)在沒有和您面對面交流，就權當您看到這段文字的時候也和正在給您寫信的我一樣驕傲吧！

另外，我很高興能在軍訓里隱約體會到您的童年感受。

哦對，差點忘了正事。 我想您了。

孩兒：小萃

我在外邊吃得挺好的

您在家里也要保重身體

親愛的奶奶：

敬叩金安。

秋天來了，往常這個時候您都在田間忙活，在田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好在今年家里不再種田了，您也可以輕松一些。甚至在我拖著行李離家去上學的時候，您還專門來火車站送我。

我下火車后報了平安，您的視頻馬上就打了過來。您一向話不多，但即使這樣，我也能感受到您的擔心。那短短三分鐘的視頻通話里您重復了一遍又一遍的話我牢牢記著呢——一定要把飯吃好。

“人是鐵飯是鋼”，這句老話對您和爺爺來說已經(jīng)不是上下嘴唇一碰的事兒了，您已經(jīng)把它化進了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也正是因為這樣，即使我們家里不算富裕，您和爺爺在吃飯這件事上也絕對不馬虎：炒菜的時候油不要錢似地往鍋里倒，菜端出來的時候不冒一絲熱氣，但如果直接把菜撈出來放嘴里，舌頭上長個泡是沒跑的事兒；夏天的時候爺爺經(jīng)常背著個竹簍出門，動輒一個下午不見影，回來的時候滿滿一竹簍里不是泥鰍就是河魚。

自從您知道我要來大西北上學，每次我回家看望您時您都一臉擔心地望著我，連話都變多了，嘴里不住地念叨：“聽說那邊不怎么吃辣椒，你吃得下飯不……在外面要吃好點，別總想著省錢……”

前些天我給您*發(fā)了幾張照片，您應該看見了吧？學校有幾個大食堂，綜合樓里頭麻辣燙的辣椒挺辣的；那張放了個碗、插了雙筷子的照片拍的是芝蘭苑的牛肉面。芝蘭苑和綜合樓一樣，里面都能吃飯。在我眼里，那牛肉面還是比不上您下的肉湯面，但是分量足，管飽，而且還便宜。學校食堂還有玉樹苑和桃李食堂，我還沒去過，下次去吃的時候再拍照給您看吧。

奶奶，在家里一定要多多注意，保重身體，等我過年放寒假了再回去看望您。

孫兒：小萃

省下來的錢和錯過的生命體驗

到底孰輕孰重

英子：

見字如面。

你還記得高中生涯規(guī)劃的時候老班讓我們定理想大學的事嗎？我糾結了半天，照著分數(shù)填了一所坐落在祖國南邊島嶼的大學。你看到我填的大學之后那副震驚樣子至今仍清晰地存檔在我的腦子里。

我記得你當時瞪大了眼睛，用十分詫異的語氣對我說：“這么遠啊，光是路費都不少吧？我以為你會選個省內的，就開車幾小時能到的那種?！?那時我才無比清晰地認識到，在你心里，我已經(jīng)和“摳門”這兩個字牢牢鎖死了。

最后，意料之外的是，我來到了更遠的大西北；而意料之中的是，我花了2*小時坐了最便宜的火車。

來蘭大報道的那天，學校大巴在學術交流中心停了一下，我當時在車上睡得迷迷糊糊，沒聽清帶隊的學長說了什么，車一停，我就下車了。下車后，我才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人還在車上——我下錯站了。

學術交流中心里面就是一個商店，我進去逛了逛，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我第一次被你拽進學校商店的場景，盡管那天已經(jīng)開學快半個月了，但那確實是我第一次進學校商店。

我確實挺摳，能在網(wǎng)上找到更便宜的就在網(wǎng)上買。本以為我在大學又會把在高中的經(jīng)歷重來一遍，但是沒有。因為蘭大其中一個超市的門口就是取快遞的地方，我取快遞的時候經(jīng)常會順便進超市逛逛，盡管大多時候只是單純看看。

大學的超市比高中的小賣部大得多，而且里面有賣方便面！想當初我在高中食堂吃著最便宜的素齋，想要去小賣部買一桶方便面嘗點辣味，結果我找了幾圈都沒找到泡面——就這么簡單的心愿都成了個幻想。

有一個超市在食堂負一樓，旁邊還有一圈其他的店：咖啡店、奶茶店、文體用品店、文創(chuàng)店…… 之前有上大學的學長學姐來高中和我們分享大學生活，說大學其實是社會的一個縮影。我初探校園，光是看看商店，都隱約意識到這句話不是空穴來風。

好吧，關于超市我也只跟放日常用品的貨架和超市外邊的快遞柜打過交道。 或許你說的對，我應該重新權衡省下來的錢和錯過的生命體驗到底孰輕孰重。

我收集了些蘭州這邊的特產，和信一起給你寄過去了。不過那些特產還是新鮮的更好吃。要是你哪天有興致來蘭州了，我?guī)闳コ袁F(xiàn)做的！

小萃

天光很亮，屋里很暖

英子：

好久不見。

我已經(jīng)收到你的信了。關于你在信里提到的不太適應大學生活的苦惱，我只想說，到今天我已經(jīng)在蘭大待了快半個月了，一不留神還是會在校園的某個地方找不著北。對此，我的建議是：你可以想一想語文老師在高考前最后一節(jié)課給我們的作文課題目—— 欣賞同一朵玫瑰，你看到的是花還是刺？

你那么聰明，應該知道我到底想說什么吧！

不過我的運氣可能比你好一點。就在我無頭蒼蠅似地到處亂撞的時候，副班突然把班上同學召集到一起，然后帶我們去轉學校。雖然說轉了一圈下來我還是沒有辦法獨自徑直走到任何一棟樓。

參觀學校那天我和班上同學一起跟著副班一路走過食堂、圖書館、實驗樓、露天球場……最后進了第二教學樓。蘭大的教學樓和高中的教學樓很不一樣。高中那幾棟樓每天亮堂堂的，白天沐浴著陽光，晚上照著燈光，就算是陰天，教學樓的廊道和大廳也不會很暗。蘭大的二教就不這樣。我們跟著副班穿過一樓大廳坐電梯上三樓，一路上沒見到很亮堂的地方。外面天光很亮，可似乎就是沒有辦法透過墻上的透明窗灑進來。

副班帶著我們拐了幾個彎，旋開一扇門。門拉開的時候，《桃花源記》中那句“豁然開朗”瞬間浮現(xiàn)在我的腦中。 門后一片敞亮，陽光穿過透明的窗灑落在教室里，我光是看著都覺得暖融融的。

之后我們在那間教室開了個不喝茶的茶話會。副班告訴我們，這棟樓是學校的學生專門設計出來的， 進教室前后一暗一明、一冷一暖，對比鮮明，目的是讓學生進教室的時候感受到溫暖和光明。沒想到吧？

最后，非常感謝你寄過來的剁辣椒。天知道為什么這邊的辣椒和我弟吃的嬰兒餐一個味道。

小萃

天冷了

我們都要暖暖和和的

親愛的媽媽：

您那邊最近天氣怎么樣？

前幾天我這兒下了場大雨，按照“一場秋雨一場寒”的說法，天氣要轉涼了。不過您也不必擔心，現(xiàn)在也就大清早和晚上比較冷，而且我的床鋪得夠厚，躺在里面一點都不冷。就算是再過一段時間，氣溫要是真正降下來，宿舍的暖氣也就開了，那會兒應該就更不會冷了。

雖然剛到學校那天我跟您視頻的時候就已經(jīng)說過，但是我還是要再感嘆一下：蘭大的住宿區(qū)是真的太大了。剛開始的時候我都不敢往宿舍區(qū)外邊走，因為一旦出去了，再找路回來，往往動輒就是半小時以上。可偏偏開學那會兒不但快遞多，而且快遞點還散。

開學第一天，我在室友的注視中一遍一遍地進出寢室，偶爾還接到您打過來的視頻。每次您一問我在干嘛，我的回答不是“在找寢室”就是“在找快遞”。最后轉著轉著腦子都不清醒了，拿著導航都走錯了方向，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路人，結果我們倆母語不同，然后我和他站在蘭大的路燈下都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喉嚨里偶爾冒出幾聲“啊呃呃”，誰都聽不懂對方說了什么，只能一下舉著手機劃拉，一下手腳不協(xié)調地互相對著比劃……一頓折騰下來，我只能說幸好當時沒有第三個人在場。

我刷牙洗臉上廁所可以在本層樓解決，但是洗澡的話就得下到一樓了，因為我所在的那棟樓共用一個浴室，好在浴室里有很多個獨立隔間，不是傳聞中的公共大澡堂。之前在地圖上看到學校超市那邊專門另開了一個澡堂，不過我還沒找到。

暫時我也想不到別的什么新鮮事跟您分享了。 您和爸爸在家里也要多加注意，過一陣您那邊應該也要降溫了，注意加衣服換厚被子。

孩兒：小萃

改變的起點

在天冷時的室內體育館

小英：

你最近過得好嗎？

我剛剛查了你那邊的溫度，你還是可以和往常一樣穿著短衣短褲在露天跑道上夜跑。但是蘭州這邊早晚已經(jīng)很冷了。還記得我前兩天給你發(fā)的信息嗎？軍訓期間我們幾乎每天都有晚訓。第一天我只在軍訓服里搭了件短袖做內襯，晚訓的時候當真是風在吼、心在顫，回寢路上我一直哆嗦。后來我長了記性，把短袖換成全套的秋衣秋褲才剛剛好不會冷。

我沒有和你一樣的決心和毅力。以前我之所以每晚跑步，是因為你一晚不落地堅持夜跑，每次還要拽上我?？杀M管這樣，等天一冷，我就窩在溫暖的被窩里不再理會你的邀請了。

按照這種邏輯，軍訓后我就會自動轉換成“被窩連體嬰”模式了。

但是現(xiàn)在，我想改變這種邏輯。至于原因，可能是今天寫信之前腦子不受控制地把我們倆從相識到現(xiàn)在的所有場景過了一遍，然后才發(fā)覺自己可能真的得努努力做一些改變，才能夠讓我在和你相處的時候統(tǒng)一步調，最好的結果莫過于讓你也能從我身上收獲些什么；可能是今天在學校里閑逛的時候看見挺多學長學姐在校園里跑步、打球，突然就不想放棄暑假里一直堅持下來的跑步了；也有可能，是因為今天聽人說學校里有健身房、室內羽毛球館、室內游泳館，我之前為了不跑步找的借口已經(jīng)被推翻了，即便我可以當作不知道那些室內運動場的存在，但這確實沒有意義。

我一向“一根懶筋”從頭抽到尾，也不知道當初出于什么心理，收拾東西的時候竟然把跑步穿的運動衣塞進了行李箱。今天下午我把它翻出來的時候心情挺復雜的，既痛心我窩在被窩里享受的時間縮水了一小時，又有些高興， 我好像找到了改變的入口，或許我能從這件事開始，一點一點變得更好。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等我過年回來，你記得先做好心理準備，別太驚訝—— 之前總是要拖著拽著走的懶蟲居然小跑著和你并肩向前了。

小萃

在蘭大

我們滿足于一頓飽餐

欣喜于一場遇見

糾結于一道坎溝

而在遠方

親友手握一張明信片

與我們同歡喜 同感觸

無形的情感同頻共振

跨過了江河大地

制作 | 胡佳慧

圖片 | 李丁明睿 黃有鄰 楊雨桐 焦揚

薛一可 張英頎駱俊豪 王曉雨

王冠祖 崔世舉 賁子源

校對 | 曾崇怡 薛蓮 季懌慧

涂遠浩 傅璇 丁湘瑜

審核 | 閆錦楠 張靜怡 王爾熹

陳加好 郭奕良 唐甜甜

主編 | 朱佳君